疫情期間,我翻出自己的幾百篇攝影手記準備好好整理一下。梳理之后,竟有些吃驚:數(shù)以萬計的照片和500多篇文章,絕大部分都是關(guān)于蟲子和植物的。潛意識中,我可能想替沉默不語的它們說幾句公道話。
總是在特殊的時候,我們才提及生命的話題,平時我們忽略生命就像忽略空氣。人類能不能學會謙遜,能不能以平等的目光看待所有生命,實在太考驗人類的認知境界了。
我曾經(jīng)寫過蚊子,題為《刺客》:
蚊子臭名昭著,誰沒被它的嗡嗡聲煩擾過呢,誰沒為它的繁殖獻過血呢。時至今日,人類為把它們斬盡殺絕,都用上了生化武器。然而,千萬年來,蚊子依然發(fā)展壯大,生生不息,這著實讓自以為無所不能的人類顏面掃地。
……
昆蟲學家說,在寒武紀時期,蚊子就出現(xiàn)了,由于裝備的精良,億萬年來,它們幾乎沒怎么進化。而人類的防蚊措施,倒是與時俱進……但就目前而言,種種防蚊措施都有明顯的副作用,熏蚊也熏人,害蚊也害己。
小小的蚊子,與人類相伴而生,考驗著我們的智慧與真誠。
生命這個話題,雖然被無數(shù)次言說,但大多隔靴搔癢,甚至有方向性偏差。其中關(guān)鍵的一點,就是人類夜郎自大,沒有俯下身子,放低身段,平視其他生命,因而欣賞不到其他生命的豐富和精彩。
“每一個生命都是一個不朽的傳奇,每一個傳奇背后都有一段精彩的故事”,這是央視《自然傳奇》欄目的結(jié)束語,可惜,很多人并沒有在意這詩一樣的警句。請注意“每一個”,毫無例外。把每一個生命都看成是傳奇,這是致敬生命的基礎(chǔ)。正如你崇拜某人,是因為你認為某人或天賦異稟,或本領(lǐng)超群,或特立獨行,或成就斐然等,總之是某人“了不起”??赡阆脒^其他生命的精彩嗎?哪怕一棵小草,一只螞蟻。小草比大樹還厲害,幾乎占領(lǐng)了陸地的各個角落;螞蟻,被生物學家稱為“超個體”,是具有高度社會性的物種。有生物學家說:“如果誰聲稱自己博聞廣識,那就先請他給我們講講螞蟻的天性吧?!边€有專家說,“對螞蟻的研究表明,這些昆蟲就像人類一樣能創(chuàng)造文明,而且它們不需要運用理性”。
冰天雪地,沒有御寒棉衣的小蟲子也不會凍死,來年春暖花開它們還會重歸你的視野;炎熱的夏天,鳥兒還神情自若地穿著羽絨服;湖底干涸了好多年,重新蓄水,不久又見魚蝦暢游……想想吧,哪一個生命不是身懷絕技?哪一個生命不是傳奇?
我們對這樣的傳奇卻經(jīng)常熟視無睹,或者,我們的眼睛長期高傲地仰望天空,根本就沒看到它們。
對它們,怎樣的贊美之詞都不為過。今天,疫情之下,我總覺得,是時候該向它們表達敬意了。
因為業(yè)余喜歡攝影的緣故,我曾無數(shù)次見證微觀世界的神奇和精彩,并隨時隨地向親朋好友描述這些難得的畫面,他們聽后大多是驚訝,進而是懷疑,以為我夸大其詞甚至無中生有,還好,有照片為證。
例如,有的蜘蛛會編織字母,懷特的《夏洛特的網(wǎng)》可不是騙人的童話。
例如,有一種蜘蛛的背部圖案是京劇臉譜,其紋理繁復和奇特到不可思議。
例如,青鳳蝶的蛹就像一片葉子,你拿放大鏡都看不出它擬態(tài)的破綻。
例如,懸繭姬蜂是高超的麻醉師,我在一篇文章中詳細介紹過它的神奇。
自然,殘酷到水深火熱,好在,生命也是頑強到鋼鐵一般。大自然這位嚴格到苛刻的考官,不斷地篩選淘汰考生,千萬年之后,留下來的,都是出類拔萃的佼佼者。
想想大象吧,鼻子那么長;長頸鹿呢,個子那么高;壁虎在豎直的玻璃上也能自由輕快地爬行;蚯蚓斷開反而成了兩條生命;鯨魚那么大;螞蟻那么?。槐睒O熊在北極練出了強壯的體格;企鵝是南極美麗的風景……至于植物,目前被命名的超過30萬種,而昆蟲,目前被命名的已經(jīng)超過100萬種。多么豐富繁多,真是洋洋大觀。
豐富,只是數(shù)量多而已,如果仔細觀察,你會發(fā)現(xiàn),每一種植物、每一種動物,甚至菌類和微生物,竟然都美妙絕倫,有著濃厚的藝術(shù)氣息。你若感興趣,看看德國生物學家恩斯特·??藸柕摹蹲匀唤绲乃囆g(shù)形態(tài)》中的插圖,就明白我說的話了。我可以保證,有些自然中的美你從來沒見過,其中的科學和藝術(shù),定讓你目瞪口呆。
這些生命真的像工匠,像大師,為一門手藝,為自己的職業(yè)尊嚴,不計時間和材料成本,乃至投入一生甚至無數(shù)代生命,去追求一個極致的目標。它們是人類的老師,在這個世風浮躁的時代,它們的存在,意義非凡。
美國哲學家霍爾姆斯·羅爾斯頓在《哲學走向荒野》中說過:“毀滅物種就像從一本尚未讀過的書中撕掉一些書頁,而這是一種人類很難讀懂的語言寫成的關(guān)于人類生存之地的書。”真的是振聾發(fā)聵的文字。
作為人類中的一員,我一點兒也不否認人類的偉大,人類本身也是自然的杰作,赫拉利的《人類簡史》一書的副標題就是——從動物到上帝。他在書的結(jié)尾說,“在7萬年前,智人還不過是一種微不足道的動物,在非洲的角落自顧自地生活。但在接下來的幾千年間,智人就成了整個地球的主人、生態(tài)系統(tǒng)的夢魘。時至今日,智人似乎只要再跨一步就能進入神的境界,不僅有望獲得永恒的青春,更擁有創(chuàng)造和毀滅一切的神力”。
這是對人類的贊美,也是對人類的警告。
(作者系江蘇省張家港高級中學語文教師,《讀者》簽約作者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0年05月15日第4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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